大观园中的蘅芜苑真的是墓地吗?
大观园里头,薛宝钗的地方叫蘅芜苑。蘅芜苑通“恨无缘”,乃薛宝钗将来与贾宝玉有分无缘之意。显然,如果根据作者的一贯笔法,蘅芜苑传递的信息,不仅于此!
文中第一次描写蘅芜苑,是在第十七回。大观园修建完成后,贾政携众清客提前游览,初见外围时,贾政第一反应是:“此处这一房子,无味得很”。谁料步入门后,所见之景出乎意料,文中写道:
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面对此景,贾政直呼:“有趣”,然而再仔细观察蘅芜苑的外景以及内局:门前的大山石(墓碑),四面围着石块(坟围),野地中奇花异草,屋里的菊花,青(黑)纱床帐……许多读者表示不淡定了,纷纷表示这不就是一座坟墓吗?如此薛宝钗就是住在墓中的鬼了。
然而,若再仔细琢磨,便发现相对于坟墓,蘅芜苑更像一个蛇窝。
先来看看蘅芜苑的样子。蘅芜苑其名,因院中植有无数奇花异草而起。据杂学旁收的贾宝玉所言,这些花草中有薜荔藤萝,有杜若蘼芜、紫芸青葛等等。期间贾政令众人题联时,有人还吟出“蘼芜满院泣斜晖”的诗句,此诗化自唐朝女诗人鱼玄机的《闺怨》,预示了将来宝钗婚后独守空闺的惨境。
然而作者的意思还不仅于此,蘼芜在多部药典及古籍中,都被指出与一种草药相似,那就是蛇床,如《淮南子》云:
乱人者若芎穷之与藁本,蛇床之与蘼芜,亦指细叶者言也。
《管子》中云:
五沃之土生蘼芜。郭璞赞云:蘼芜香草,乱之蛇床,不损其真,自裂以芳。
所以蘼芜通蛇床,而在众多诗词中,藤蔓、薜荔等植物与蛇有着紧密的联系,譬如李白《太华观》中写道:“恠石堆山如坐虎,老藤缠树似腾蛇 ”;宋人方岳《山居十首其一》中云:“龙蛇松薜荔,虎兕石莓苔 ”;更有宋人仇远《拜霞屿待制伯祖墓下》中的“瘦藤拔地长蛇走,灌木维垣野鼠肥” ……
所以,那些薜荔藤萝,都是蛇的典型意像。蘅芜苑到处都是穿山盘阶,垂檐绕柱的藤蔓,如果夜里,月光下,一阵风刮过,蘅芜苑这情景,细思之,难道不是一幅“群蛇图”吗?这蘅芜苑,妥妥一蛇窝啊!
哪位要说了,蘅芜苑既然是蛇窝,那么,住在里面的主人也该是蛇才对,那么,文中有没有信息能说明薛宝钗是蛇呢?别着急,还真有。
其一,薛宝钗的家族名从“虫”字薛宝钗的哥哥,名唤薛蟠,字文龙。蟠,不用说,蟠龙、蟠绕、蟠踞等等,都是环绕盘曲之意,是龙和蛇的典型形象。而从薛宝钗堂弟薛蝌之名亦从“虫”字来看,薛宝钗大名当从“虫”字,那么哥哥是小龙,蛇在民间又有“小龙”之称,所以薛宝钗是蛇,也是情理之中。
其二,薛宝钗自报家门在第二十七回,芒种节众姐妹寻不见林黛玉,薛宝钗便来潇湘馆寻,后来看到贾宝玉进了潇湘馆,忙抽身退出。回来路上薛宝钗看到一对玉色蝴蝶,便用扇子扑着玩,追到滴翠亭边,听到亭内传来窃窃私语,薛宝钗便“刹住脚,往里细听”,就这么听到了林红玉和别个男子私相授受的惊天秘密。这可把我们“珍重芳姿昼掩门”的宝姑娘吓坏了,当然啦,宝姑娘这是还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单独坐在睡着的表弟床边绣鸳鸯肚兜哒。
宝姑娘虽然被吓到,但很快镇静了下来,想到亭内的说话的人就是怡红院“眼大心空”的林红玉,担心其知道秘密被自己听了去会狗急跳墙,马上作出应对措施,那就是“金蝉脱壳”。怎么“脱”?用林黛玉背锅!她故意放重脚步往前赶,叫着林黛玉的名字,当林红玉打开窗时,她还笑着问她们“你们把林姑娘藏哪儿了?”,后有称分明看到林姑娘在这弄水的,最后边假意搜寻边嘴中咕哝:
蘅芜苑里的植物具体到哪一回?
1、蘅芜苑的第一次重点描写见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曹雪芹一口气写了属于薜荔藤萝的19种植物:杜若、蘅芜、茝兰、清葛、金簦草、玉蕗藤、紫芸、青芷,以及载于《离骚》、《文选》和《蜀都赋》的藿蒳、姜荨、纶组、紫绛、山矾、水松、扶留、绿荑、丹椒、蘼芜、风连。其中最重要的是蘅芜、蘼芜,两者共同构成了“蘅芜苑”这个宅名。
另一次是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贾母携刘姥姥//www.souquanme.com游历大观园这一次,对蘅芜苑的环境描写其实只是一笔带过:“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
蘅芜苑的整体布局与陈设如何?
大观园里面,不同的院落建筑,与它们的命名都有一些关联,无论是院落的设计,还是里面的一些陈设,都与名称有极大的关系,比如著名的蘅芜苑,这是宝钗入园时候居住的地方,她与黛玉一样,虽然是外眷,但她与贾府的关系较为密切,因此能与黛玉一样,都在园中居住,她住了很长时间,后来在抄检大观园之后,她就很识相搬出去了。
蘅芜苑处在大观园的哪个位置?其整体布局如何?
蘅芜苑也是非常有特色的,它的位置也引发过不少争论,通常人们是认为它处在大观园的东北角,也有人认为是偏西的地方,不管怎样,可以确定蘅芜苑处在大观园的北侧。
要考虑宝钗居住的地方,就必须要考虑到薛家人居住的地方,因为宝钗是薛家唯一进大观园居住的人,可她与家人必然要日常走动,薛姨妈等人还是在荣府后院居住,两边要是处在不同的方向,那么日常来往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因此贾府在安排宝钗住所的时候,就必然要考虑到两边的位置。
蘅芜苑被放在北侧,而大观园北侧的梨香院,原本就是薛家居住的地方,后来他们换了地方,依旧没有搬得太远,还是处在靠北的位置。它的地理位置确实很不错,临近水源,在贾政等人游览到蘅芜苑的时候,他们是绕着池子行走,随后过了板桥,这才看到了蘅芜苑,在行走的过程中,书中是写道“没见到一点尘土”,用现在的话来说,蘅芜苑与周边的绿化工作做得非常好。
蘅芜苑的外观也相当有特色,贾政等人过桥之后,“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依山傍水,这样的屋舍确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蘅芜苑的布局就有些奇怪,四周被玲珑石块环绕,几乎是从外面把整个屋子的视线都给阻挡住了,这样的院落,可以说直接隐匿在山林之间,不像怡红院这些地方,远远就能看到院落。
它的名字三个字都带草字头,这也是院子一个更大的特点,在贾母等人看到这里之后,第一眼觉得这些院落非常清旷,紧接着就是异香扑鼻。从视觉与嗅觉两个层面凸显这里的矛盾,不过根据薛姨妈的介绍,宝钗最讨厌这些花粉之类的东西,她平日的打扮也没有那么注重粉黛,为何她的院子里面,会充满着各类异香呢?
这是因为院中种植着大量的异草,这些草品种非常珍贵,还能发出各种的香气。贾政观赏时候就看出这个问题,“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蘅芜苑屋内布局设计如何?
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生活,宝钗却过得相当平淡,贾母等人到了她屋子里面之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必备的物品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相比一个女孩的闺房来说,这里也确实太平淡了,贾母都看不下去,亲自帮她布置一些东西,进入院子里面,蘅芜苑与其他的院落也不太一样,贾政他们进去的时候,书中也写得比较明显,“两边俱是超手游廊,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 这种院子,实在不像是一个贵族小姐应该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些修道的人们应该居住的场所。
总体来看,蘅芜苑的布局还有设计,与正常的园林屋舍存在着一些差异。通过这个院子,也能看出宝钗的心里,薛宝钗是一个把自己摘得非常清的人,她对这些人情世故是比较了解的,因此她在贾府生活相当小心,有一点事情,自己就会立马明哲保身。
蘅芜苑的交通并不是非常方便,日常来这里拜访的人也相对有限,贾母等人游玩的时候,还真很难看出这就是宝钗居住的地方。
蘅芜苑体现出宝钗的哪些品性?
这样的生活,也暗示了宝钗日后的结局,目前最可靠的一种说法,是认为宝钗在后来自己一直隐居在市集间,过着守寡的清贫日子,这与她在蘅芜苑的日子倒是有些相似。也算是提前适应自己的这种生活了,薛姨妈等人也习惯了她的这些奇怪爱好,因此也很少会干涉她的生活,宝钗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表示她对于自己日后的种种结局,并不好感到后悔。
在//www.souquanme.com薛姨妈等人的眼中,宝钗是非常古怪的人,其实她骨子里有着一种傲,什么事情都过于理性了,这样的人,看起来能与她多亲近一些,可要真想与她交心,还是比较困难的。偏偏她遇到了非常感性的宝玉,这俩人结合在一起,注定是失败的,俩人的性子完全就不一样,这也是宝玉并不真爱她的原因,反而是同样感性活泼的黛玉要更受到他的喜爱。
蘅芜苑的环境,与她的心性就比较相似,她随长在富贵人家里面,但实际上,她对于什么事情都看得比较开,能接受各种变故,什么样的生活环境都能接受,她的生存能力确实是非常强,这就是贾府其他人不具备的地方。这就出现宝钗是鬼的说法,确实,作为一个年少貌美的女孩子,很少有人会像宝钗这样,她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求什么,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处在半隐居的生活中。
可能在宝钗的世界里面,她还有着更多的追求,一开始宝钗就是打算被送入宫廷里面,那里更不是人住的地方,长期的宫廷生活必然会更加枯燥无趣,宝钗可能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因此她的习惯也很难被改变过来。后来宝钗早早搬出了这里,也是为了避嫌,她对于贾府的事情倒是看得比较明白,只是自己毕竟是外人,因此就不会直接说出来,也正是她的这种特点,才让王夫人等人对她有所改观,后来就选中她作为宝玉的媳妇。
在大观园里面,有很多彰显富贵繁华的地方,很多人物的心境变化,也非常符合贾府大环境的改变,而宝钗的性格似乎是一直没有改变,她始终都保持着这种孤傲清高的性格,这也让人觉得她太不寻常,宝钗的屋子,与宝玉的怡红院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却也存在着诸多的反差。
那么随着宝钗搬出,这里也渐渐荒废,大观园的荒废,与贾府的衰败有着很大的关搜趣网联,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即便是宝钗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后来家族的衰亡,对她的打击肯定会非常大的,因此她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之前她在园中清修一样的生活,也算是自己的选择,而之后她的这些做法,完全就是被环境逼迫出来的,这也让人对宝钗这个人物产生了很多同情。
她确实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在园中诸多的院子里,宝钗的住所处与其他的姐妹之间离得还比较近,因此她也会时常去怡红院这些地方串门,她还真不像是妙玉那种,样子都能做得非常到位,宝钗心里应该还是有追求的,只是现实的生活,无法满足她的追求,就只能是利用这种做法,来麻痹自己,有很多的隐士也是这样的性格,他们不见得是什么真正原因归隐的人,只是对于现实不满意,就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求:《红楼梦》中大观园每个主人所居住的房屋的位置、房内布置、房外环境描写(原文哦,有一些我实在找不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伦乐宝玉呈才藻
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贾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已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凤姐等亲捧羹把盏。
元妃乃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顾恩思义”匾额 ,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
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 “大观园”园之名 。
“有凤来仪”赐名曰“潇湘馆”
“红香绿玉”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
“蘅芷清芬”赐名曰“蘅芜苑”
“杏帘在望”赐名曰“浣葛山庄”正楼曰“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阁”,西面斜楼曰“含芳阁”;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的匾额十数个,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此时悉难全记。又命旧有匾联俱不必摘去。于是先题一绝云: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再说下这些园子的景致
第十七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搜趣网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
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众客道:“议论的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宝玉见问,答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贾政摇头说道:“也未见长。”说毕,引众人出来。
方欲走时,忽又想起一事来,因问贾珍道:“这些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都算有了,还有那些帐幔帘子并陈设玩器古董,可也都是一处一处合式配就的?”贾珍回道:“那陈设的东西早已添了许多,自然临期合式陈设。帐幔帘子,昨日听见琏兄弟说,还不全。那原是一起工程之时就画了各处的图样,量准尺寸,就打发人办去的。想必昨日得了一半。”贾政听了,便知此事不是贾珍的首尾,便命人去唤贾琏。
一时,贾琏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现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黑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户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贾政道:“诸公请题。”众人道:“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华丽,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还不可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众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众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如今虚的,便是什么字样好?”
大家想着,宝玉却等不得了,也不等贾政的命,便说道:“旧诗有云:‘红杏梢头挂酒旗’。如今莫若‘杏帘在望’四字。”众人都道:“好个‘在望’!又暗合‘杏花村’意。”宝玉冷笑道:“村名若用‘杏花’二字,则俗陋不堪了。又有古人诗云:‘柴门临水稻花香’,何不就用‘稻香村’的妙?”众人听了,亦发哄声拍手道:“妙!”贾政一声断喝:“无知的业障,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首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你方才那些胡说的,不过是试你的清浊,取笑而已,你就认真了!”
说着,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像一洗皆尽。贾政心中自是欢喜,却瞅宝玉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宝玉,教他说好。宝玉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贾政听了道:“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那里知道这清幽气像。终是不读书之过!”宝玉忙答道:“老爷教训的固是,但古人常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
众人见宝玉牛心,都怪他呆痴不改。今见问‘天然’二字,众人忙道:“别的都明白,为何连‘天然’不知?‘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道:“却又来!此处置一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虽种竹引泉,亦不搜趣网伤于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未及说完,贾政气的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宝玉只得念道:
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贾政听了,摇头说:“更不好。”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众人都道:“好景,好景!”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个字。”贾政笑道:“又落实了,而且陈旧。”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了。”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贾政听了,更批胡说。
于是要进港洞时,又想起有船无船。贾珍道:“采莲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贾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贾珍道:“从山上盘道亦可以进去。”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不得如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艹登}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离骚》,《文选》等书上所有的那些异草,也有叫作什么藿蒳姜荨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石帆,水松,扶留等样,又有叫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连。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像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贾政因见两边俱是超手游廊,便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贾政叹道:“此轩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诸公必有佳作新题以颜其额,方不负此。”众人笑道:“再莫若‘兰风蕙露’贴切了。”贾政道:“也只好用这四字。其联若何?”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念道是:
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众人道:“妙则妙矣,只是‘斜阳’二字不妥。”那人道:“古人诗云‘蘼芜满手泣斜晖’。”众人道:“颓丧,颓丧。”又一人道:“我也有一联,诸公评阅评阅。”因念道:
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贾政拈髯沉吟,意欲也题一联。忽抬头见宝玉在旁不敢则声,因喝道:“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宝玉听说,便回道:“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起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
吟成豆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贾政笑道:“这是套的‘书成蕉叶文犹绿’,不足为奇。”众客道:“李太白‘凤凰台’之作,全套‘黄鹤楼’,只要套得妙。如今细评起来,方才这一联,竟比‘书成蕉叶’犹觉幽娴活泼。视‘书成’之句,竟似套此而来。”贾政笑道:“岂有此理!”
说着,大家出来。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贾政道:“这是正殿了,只是太富丽了些。”众人都道:“要如此方是。虽然贵妃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一面说,一面走,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贾政又命他作题,宝玉只顾细思前景,全无心于此了。众人不知其意,只当他受了这半日的折磨,精神耗散,才尽词穷了;再要考难逼迫,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遂忙都劝贾政:“罢,罢,明日再题罢了。”贾政心中也怕贾母不放心,遂冷笑道:“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也罢,限你一日,明日若再不能,我定不饶。这是要紧一处,更要好生作来!”
说着,引人出来,再一观望,原来自进门起,所行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又值人来回,有雨村处遣人回话。贾政笑道:“此数处不能游了。虽如此,到底从那一边出去,纵不能细观,也可稍览。”说着,引客行来,至一大桥前,见水如晶帘一般奔入。原来这桥便是通外河之闸,引泉而入者。贾政因问:“此闸何名?”宝玉道:“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闸’。”贾政道:“胡说,偏不用‘沁芳’二字。”
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因说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又见前面又露出一所院落来,贾政笑道:“到此可要进去歇息歇息了。”说着,一径引人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贾政与众人进去。
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众人都摇身赞妙。
一面说话,一面都在廊外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了。贾政因问:“想几个什么新鲜字来题此?”一客道:“‘蕉鹤’二字最妙。”又一个道:“‘崇光泛彩’方妙。”贾政与众人都道:“好个‘崇光泛彩’!”宝玉也道:“妙极。”又叹:“只是可惜了。”众人问:“如何可惜?”宝玉道:“此处蕉棠两植,其意暗蓄‘红’‘绿’二字在内。若只说蕉,则棠无着落;若只说棠,蕉亦无着落。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贾政道:“依你如何?”宝玉道:“依我,题‘红香绿玉’四字,方两全其妙。”贾政摇头道:“不好,不好!”
最后 就是 每个主子搬进去时的安排了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二人正计议着,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是二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哥儿姐儿们就搬进去罢。这几日便遣人进去分派收拾。宝钗住了蘅芜院,黛玉住了潇湘馆,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掩书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纨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的奶娘亲随丫头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